在这个失业且疫情爆发的春天，我终于读完了《叫魂》。

概述

本书的副标题是《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》，但与我之前的印象相反，本书并非描述清代中国民众对妖术的恐慌。叫魂案只是一个楔子，真正的主角是弘历和他的官僚——平民百姓在这幅历史图画中，只是背景和龙套——这不能怪孔飞力，毕竟平民百姓远离权力中心，而且他们留下的文献也无法跟皇宫档案相提并论。

本书真正探讨的，是晚期帝制中国皇帝与官僚的博弈——主要的焦点其实是弘历，作为外来的异族政权，清朝皇帝存在一种长久的焦虑：满族统治集团如何在汉化中保持独立？这种焦虑跟清初的剃发令联系在一起，使得叫魂案的剪辫成了一个敏感的符号。

平民百姓当然有恐慌，因为他们害怕妖术真的存在，但是最恐慌的，是弘历本人：他既担心满族统治集团的堕落，也忧心官僚系统对他的蒙蔽，还担心叫魂引起的恐慌动摇整个社会。因此他通过上谕，将压力层层下压，压到各省官员肩上。不知道这些官员接到皇帝怒气冲冲的回函时，是否感到恐慌。

总而言之，叫魂案之所以让弘历大发雷霆，主要的原因有几个：

  1. 军事失利加之皇后逝世；
  2. 叫魂活动中剪辨行为与剃发令的敏感关联；
  3. 满族统治集团的堕落给；
  4. 弘历试图通过政治案件敲打官僚集团；

感想

皇帝要求各省的督抚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匪首，这想起来就荒谬：本来没有关联的几个案件因为皇帝的被害妄想联系在一起，变成一个可能动摇帝国根基的大案件。找不到犯人的督抚们被训斥办事不力，刑讯逼供之后逻辑混乱的证词让军机大臣们头痛。实际上，官僚制度一直限制着理论上无限的皇权，而弘历一直试图超越与皇权相生的官僚制度，塑造他理想中的吏治世界。当这个妄想落空之后，失望的皇帝只能归咎于手下臣工的懒惰自私——大概皇帝并不知道，人都是这样的。

阅读本书其中一个困难是御抵「借古喻今」的诱惑，将历史的场景跟当下联系在一起。因为文化审查的存在，很多时候对现实的批评只能披上历史的外衣，所以很多时候「映射史学」可以谅解。现在与过去毕竟不同，习惯性将历史与现实联系在一起，存在惯性思维和刻板偏见的危险。找几个某些历史图景与当下的相似点，然后说一句「中国从未改变」，其实是轻飘飘不在调的批评。通过相似的历史图像寻求现实场景的解释，是一种方便的手段，问题在于解释的验证不容易。对此，我也无可奈何，只能朝乾夕惕，告诫自己不要陷入这种陷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