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我母校毫无意义的衡水化运动

缘起

因为豆瓣最近在讨论衡水模式，之前听说我的母校也在模仿衡水模式，所以跟以前的老师联系调查一下。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一下，顺道回忆一下我的中学时代——相信我，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。

数据与查询

首先我们看两个统计图¹:

Q: 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衡水模式的？

只是在打鸡血和挤时间方面学了一下，感觉学校并没有什么整体计划和理念，想到一出是一出。如果没有记错的话，是领导2016年参观衡水后开始的。

Q: 有什么具体的措施么？

增加标语数量，都是些血淋淋的标语。时间越来越紧，学生完全没有自己掌握的时间。对老师的要求越来越多。以前只有高三六点四十五开始早读²，现在是全校都是六点四十五开始早读，高三6点半开始早读，比你们以前提前15分钟，下午下课都要集体活动，星期一、三、五跑步跟你们一样，二、四集体唱歌，非常恶心。现在靠近高考，改成大课间，四点半到操场活动。

Q: 现在新教师多么？

以前比较多，有三十个左右，这几年逐渐饱和，每年十个左右。都是本科以上学历³。

回忆

以上的数据可以说明什么吗？其实什么都不能说明。

如果是16年开始向衡水学习，那么我至少还要拿17年和18年的数据出来，才能描述成效。而且，我只有本科率和重点率这两个数据，说明不了什么。另外还要注意到，影响到这两个数据的因素很多。比如说复读生，又比如中考之后的高中生分配（当地有三间重点中学⁴，中考的高分考生分配是不平均的）。

衡水模式对这家中学只有不良的影响，只是影响也不是很大。它没有足够的人力全面复制衡水中学，只能在形式上做一些徒劳的模仿。做出来的效果除了让师生不快之外，并没有太多意义。

我在这间中学读了六年书。老实说，这谈不上美好的记忆。

因为宿舍楼迟迟未能完工，所以有四年时间我们这些住校生是住在空置的教室里面里面，上下铺，一间教室住40~50人。整间学校只有一个澡堂。如果不想去澡堂裸裎相见，只能在学校的厕所洗澡。水压不够，洗澡的时候水龙头没有，只能用桶在中午装一桶水——如果去晚了你的水可能被别人偷用。厕所的门经常坏，冲水的阀门的经常坏——所以经常有未冲的大便，人生真是如此艰难啊。因为是教室改成的宿舍，所以风扇不一定能吹到每个人睡的床，夏天闷热得想死。宿舍纪律是早上起床之后必须把蚊帐收起来，但是后来我就不挂蚊帐了，主要是因为太热，与之相比连蚊子都不成问题了。每天要轮流扫宿舍，要先扫再拖。我痛恨清扫宿舍的活，因为拖地不容易拖干净，特别是回南天，拖完的地还是湿淋淋的，人走过又是一个脚印，很容易被评差，评差意味着明天还得再清扫一次。回南天不止这个苦，衣服也很难干，整间宿舍弥漫着霉味，有些时候就只能穿着没有干透的衣服上课。

教室也不是什么愉悦的地方，据说设计的时候是按照有空调的标准设计的，所以夏天特别热。风扇不能覆盖教室所有地方，而且经常坏，坏了要等很久才能修好。教室外的储物柜数量不足，所以只有住宿的学生可以用（当然不用住宿的同学估计也不屑用），而且容易坏⁵。教师质量也就这样了，近年会好一点，因为更多本科毕业的教师加入了，而且会派老师去广州跟其他地区的教师交流经验——这是我读中学的时候没有的。

回顾这些年，我只觉得很幸运：没有被性侵，也没有被严重霸凌。这间中学也很幸运，没有出过性侵和严重的霸凌——至少我没有听过。有过程度比较轻的霸凌——比如孤立某些同学、给同学起外号等等，我既是这种程度的霸凌的加害者，也是受害者——目前还没有做成可见的严重伤害。

总结

通过数据与访谈，以及我的个人回忆，我认为本文勾勒出一个中国南方三线城市的中学教育的一个侧面：然而还不够全面——它甚至还不足以全面概括我的母校。我只想谨慎地提出我对衡水模式以及中学教育的一点看法：

1. 衡水模式无疑开了一个坏头，它成了一个糟糕的模仿对象。
2. 好消息是不是每一个模仿者都有能力复制衡水模式的。
3. 坏消息是即使不模仿衡水模式，中学教育的质量也就那样了。
4. 就有限的观察来说，经济发展还是惠及了欠发达地区的教育的：教育者交流更频繁了，学校的硬件也有进步。

附注